房子里有一株碧色的綠蘿,從我去年搬進(jìn)這間住所的時候,它就寂靜地插在一個老舊的口杯里,到了現(xiàn)在,它仍舊插在那口水杯里,無聲無息,暗暗地生長著。這半年期間,我僅僅為它換過幾次水,挪過幾次角落,此外我對它再也沒有任何悉心的照顧。
因是水養(yǎng)的緣故,所以透過玻璃的杯壁,可以清晰地看見它的形貌,根須非常發(fā)達(dá)且濃密,主桿有小拇指樣粗,莖干上有五片碩大的綠葉,雄赳赳地向半空里竄,散發(fā)著蔥蘢蒼翠的綠意,這時我也佩服起它旺盛又頑強(qiáng)的生命力。特別是夜晚,綠蘿在暗黃臺燈的照射下,映在雪白墻壁上的斜影,別是一番生動的墨色壁畫,這可不是我一時發(fā)出來的誑語。
它是整個房間里唯一的綠植。我向來沒有養(yǎng)花種草的習(xí)性,也沒有鉆研植物學(xué)科的愛好,由此見得,我們熟悉,我們也陌生。它寂寂地延伸著枝葉和根須,我默默地注視著它的形體與移易,若有似無的跡象,卻歷經(jīng)了一個又一個的日月朝暮,似乎我們早就默契達(dá)成了一致的約定,互不打擾,和諧共處。
人與自然的關(guān)系,相輔相成,美妙怡然。它不經(jīng)意的裝飾了整個房間的簡陋與空蕩,我不經(jīng)意地看見了綠蘿的姿態(tài)與曼妙,為此,我忍不住去欣賞它、撫摸它、贊美它。但令我感到遺憾的是,我們之間的交流,僅僅停留在眼神的互相注視,我不懂它的心思,它亦不知道我的意味,這種簡單的陪伴與守護(hù),我還無法用文字記錄表達(dá),彼此的敘說,還一直把長情的凝望,擱置在凄涼獨(dú)語的悲哀里。
我時常忘記了它,像它從來沒有出現(xiàn)過一樣。只有當(dāng)我想起來打掃房間,要擦拭桌面時,才恍惚看見綠蘿的存在,這有多么的可笑。它可成天就長在我的眼皮底下,是冷漠還是空漠,我不清楚空氣的氛圍,但可以確定的是,我與綠蘿之間隔了冗長的斷點(diǎn),一切都是另樣的云淡風(fēng)輕。
假若綠植可以說話有多好?讓我聽聽它生活的快樂與痛苦,讓我聽聽它沉默的初衷和追求……假若綠植可以說話的話,那我個人的隱私與獨(dú)處,那會彰顯得多么荒誕與無聊,這又是一種悲哀的事實(shí)。終究還是沉默的好啊,你有你的一水棲息,我有我的一角青天,我們一起在時光的漩渦里渾然地打轉(zhuǎn)。
記得初來這兒的時候,這株綠蘿也是五片葉子。那時我奇跡地在房間里養(yǎng)了兩只小貓,綠蘿安分守己,可貓的好奇心重,老是會將綠蘿打翻在地,后而貪婪地吮吸著水漬。從桌角到柜頂,從洗漱臺到陽臺,我是接連地?fù)Q了幾個位置,最后還是難逃貓爪的撥弄,更是被咬斷了一片綠葉。后來我把貓送走了,綠蘿又享有了寧靜的環(huán)境,倒也長勢良好,煥出新綠,重新長出了一片嬌艷的綠葉。
到了今晚,在綠蘿尾梢的葉片下,我突然看見了新竄出來的一芽嫩葉,可喜可賀啊。我欣喜地端著水杯,把整株綠蘿放在水里泡了一刻鐘,想必它的葉片,久離雨水的沖洗,早已布滿了微小的煙塵。借此良機(jī),算是我為它接風(fēng)洗塵,聊以欣慰,以示我對它長久的友好之情。
一花一世界,一葉一菩提。小小的綠葉擁挾著深遠(yuǎn)的生命奧義,縱使我與綠蘿的世界不同,我想,這黯黯完成自我生命的體驗(yàn)是同一回事?;蛟S有天綠蘿會枯萎凋謝,或許有天我會離別歸土,我想,倘若我與綠蘿一樣竭盡全力地迸發(fā)出了生命的光與熱,那我來這人間的一趟體驗(yàn),也沒有什么可惜與遺憾的。倘若非得加個遺憾,那就請再給我重生的力量,讓我同驅(qū)散黑暗的太陽,再無休止地走上一遭。